“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声音的来源仿佛不是琴键，而是来自她灵魂深，一种乙卯从未感受过的、纯粹而汹涌的情感――渴望、缠绵、绝望、升华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定定地凝望着光中那尾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丽影，一瞬间的功夫就不再是心目中那个浮华虚假的符号，而是一条充满了复杂情绪、引她探究的生命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喂，文毓姐…是我，阿卯。你现在有空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呵，荣幸至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文毓微微阖着眼，侧脸在灯光下泛着白玉石般的泽，长长的睫垂下，整个人慢慢地散发出了一种近乎神的、专注而脆弱的美。琴声里出的孤独、热烈、甚至是某种与她灵魂深呼应的、不易察觉的暗影……让乙卯感到一种近乎恐慌的悸动。

        阿卯掏出手机，红了脸，颤抖着再次拨通了那个令自己心神不宁的号码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不是单纯炫技的表演。悠悠扬扬地漂浮着的美妙旋律，时而低回如泣如诉，时而高亢如痴如狂，在巨大的礼堂里盘旋、激，穿透乙卯内用冷漠和尖刺筑起的厚厚外墙，直击了她心下最荒芜、最干涸的角落。

        通往娄文毓住所的终点站。这是阿卯在上次拍摄的间隙，从对方的电话里偷听到的。

        琴键泛起的点点涟漪，在乙卯的心里，翻涌成了惊涛骇浪。这一刻，一种前所未有的、让她感到极度惶恐的情感，如同电般瞬间贯穿了乙卯的心脏。不是羡慕，不是嫉妒，甚至不再是单纯的恨。

        文毓款款落座，脊背直，脖颈的线条像高傲的黑天鹅。指尖落下，李斯特的《爱之梦》第一个音符如水般自然地淌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舞台的灯光暗了，一束追光俨若神谕般下落，笼罩住那架黑得发亮的斯坦微钢琴，和钢琴前的倩影。

        是终点站到了――

        乙卯僵在黑暗里，所有的愤懑、怨毒、算计，都在那淌的乐音中被冲刷得七零八落。

赏到文毓的压轴节目开始时，她彻底改观了――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好像对作为模特的事情，还是很朦胧。可以再给我一点…指教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电话里传来一阵极短促的鼻音，带着玻璃材盛着晃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 突然，地铁发出的巨大呜咽声，将乙卯从窒息的回忆中猛地拽回了现实。

        娄文毓辫了优雅的低盘发，耳上的蓝宝石闪着幽幽的光，更衬出那一对深邃猫眼的迷人。她着了一袭质地良、剪裁利落的肩黑礼裙，了过肘的丝绸手套，轻盈的长裙摆行动间如夜色在淌。

        既然已经坠落，乙卯想，那就沉得更彻底些吧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是一类更灼热、更混乱、更让她不知所措，甚至没法用准确的语言来形容的感觉，迅速地在内蔓延开来，而几乎无法遏抑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弧度，没知觉地紧拳。指甲深深陷进掌心，那点自残带来的微痛感，竟奇异地带来一丝活着的真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