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没想到的，当画作呈到御前，皇帝沉默良久，未发一语。

        甄修证跪伏的形猛地一僵，方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竟犯了更大的忌讳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些男子皆风华正茂，容色不俗，才艺方面各有千秋，兰泽猜测，章慈太后是准备去父留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待暮色四合，开肉绽，鲜血浸透甄修证素白的中衣，他散乱的鬓发黏在颊侧，被搀扶着踉跄出。

        ”顺天府总领京畿刑名，竟让乞丐在光天化日下，抢夺绸缎庄和朝廷命官。”兰泽把茶盏搁置，冷眼看向余千，“你也是个没用的东西，不能为朕分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兰泽犹未息怒，数日过后，还想再治甄修证之罪，却闻太后遣人送来教坊司琴师数名，并再赐下合欢酒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痛裂，但见座下琴师衣衫单薄，却未逾礼制。紫衫乐师怀抱琵琶，十指翻飞，广袖随动作落。

        红烛垂泪，缓缓而下。前方香炉吐纳甜腻之息，与酒气交织。

        飞红栖止御案，唯有茶水倾注之声，余千偷眼望去，兰泽正凝视着茶汤，神色难辨。

        当兰泽得知其中的来龙去脉，气极反笑："既无落款，那些劫匪如何知晓此画出自你手？也是巧了，你私藏的画作叫乞丐抢了去，更是妙了，画作还能传到朕的手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留余千可窥朝堂暗涌，所以兰泽暂未发作他，但往日小过尚可容忍，这次连自己的画像都传民间，还特意送回自己手上，属实胆大包天，岂能轻饶？

        “朕尚未言明画的是谁，爱卿倒是说了个清楚。"

        酒过三巡，有乐师竟跪伏御前，语温存，兰泽形微晃，女官立时呵斥

意找来其中最好的摹本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朕不想把你打入诏狱，”兰泽拂袖走入内殿，“余千，叫人把他拉下去廷杖，他躺不了一月，你就躺一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此中蹊跷，必有人暗中推波助澜。兰泽不信画作被抢、被传是所谓巧合，遂以他事为由，将余千下狱严审，岂料他这阿谀奉承之辈，竟咬死不认。

        甄修证百思不得其解。

        兰泽心里清楚，这人见钱眼开，谁给钱就替谁办事。

        甄修证以额地："臣工笔技法确与他人殊异，匪人若识得翰苑规制，认出臣之份亦非难事……今臣画作布，有辱天威，实乃言行失检之过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话语未尽，见兰泽眉心微动，他立时噤声。

        恰遇一月白斓衫的宋付意，他执灯而来，居清要，犹见当年蕙质。两人隔阶相望，宋付意角笑，眼底却闪过一丝异色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无异于亲口承认了画中之人的份。

        余千躬于三步外，双手捧起一方锦帕，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容："明前龙井，虎跑泉水……"

        余千是何人的耳目？

        甄修忽然想起文华殿那日，也唯有他见过最初的画作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寒门出的探花郎，靠真才实学挤进翰苑的才子，为何要设此局？令圣心不悦，于他又有何益？

        箜篌清越似莺语，排箫呜咽如夜泣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去回禀太后，这是甄丹心的画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寒梅数点，随风卷入雕窗。

        此番动静极大，先是甄修证被廷杖，再是余千被下狱，肯定瞒不过章慈太后，面对来传召的女官，兰泽叫边的人把画卷交于女官。

        殿内丝竹渐起，靡音绕梁。

        毕竟太后见甄修证不得圣心，只能另谋他策。此番所选乐师，于箜篌、排箫、琵琶之艺，更兼歌舞二人，以备圣意。

        女官已候在殿外，静待复命。

        兰泽素不临朝，也就年宴、宴、殿试传胪、太庙大祭才会出现。文武百官、宗亲们难以窥见真容，且画作未有完成，常人难辨其中女子的份，唯有亲近者方能认出。

        甄修证额间渗出细密汗珠，官袍下的脊背已然透：“臣自省己，未能恪守臣节，致有此祸，罪该万死，亦不有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