甄氏低笑一声,未再接话。
珠帘外,教坊司太监尖声唱名:“云韶班承应,《霓裳怨》全本——”
锣鼓骤响,帷幕拉开。小生一袭湖蓝织金贴里,
乌纱翼善冠,手捧漆盒跪地泣诉:“这冤情比海深三寸!”嗓音清越,却隐隐透着凄厉。
却闻弦索忽乱,后台铜镜坠地,裂声惊破
阙。章慈太后佛珠骤停,凤目扫向琴师。
那人低眉调弦,兰泽击掌
:“当赏!”
女把金瓜子承于朱漆盘,金瓜子底錾“仁慈
制”的小楷。
待戏班子得赏,章慈太后挥退
边的
女太监,独留甄修证。
“予闻九郎侍君不周?方才琴师骨相清奇,予将琴师赐给陛下?”
语毕,章慈太后瞥向甄修证,目光刺得人脊骨发凉。
兰泽无奈叹息:“他并无过错,母后多虑。”
“既得圣恩,必谨慎当差,陛下承乾御极,系四海之望,九郎在御前服侍,可谓光耀门楣。”多年垂帘听政,章慈太后细纹里藏着寒芒,她又问:“那弹琴的,可要叫来瞧瞧?”
“母后,儿臣不需要,”兰泽穿越几载,还是学不会他们文绉绉的话语,她挤了半天,才挤出一句话,“...宗室子侄聪慧者众,何须朕躬育嗣?”
“放肆!”
佛珠掷案,见章慈太后动怒,兰泽跪伏于地。她的膝骨被地砖纹路烙得生疼,冷汗淋漓。兰泽不是王朝的主人,章慈太后才是。
章慈太后年方鼎盛,翟衣摆裾扫过之
,七尚书印绶皆系甄氏门生,当年她凤冠霞帔入主中
,陪嫁的七十二抬妆奁里,光前代孤本就装了几箱。其父甄桓掌翰林院二十余载,胞兄甄毅现任文渊阁大学士,有人戏称,甄氏百年
基撑起半
朝堂,子弟其能占半
《缙绅录》。
如今仁寿
的青玉案上,内阁呈来的奏折与佛经并置,御笔朱批。太后斜倚鸾座,翟衣上金线绣的岂止是鸾鸟,分明是江南八百士族献上的江山。
兰泽毕竟是章慈太后的独生女儿,见兰泽脸色青白,章慈缓和嗓音:“孝景帝廿四载方得元子,遽崩而致三王乱政,今皇帝及笄三载...”章慈太后忽噤声,“或嫌九郎愚钝?”
甄修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他弯腰朝自己的表姑母作揖:“微臣虽愚钝,愿以犬
之劳侍奉陛下,晨昏定省不敢怠,药膳寒温必躬亲,亦当护得圣
康泰,国祚绵长。”
说完,他跪倒在章慈太后
前,恭谨
:“陛下蹙眉即臣罪,圣
违和当臣过。”
兰泽想,说得比唱的还好听,这些文人到底怎么说出这些话的?
章慈太后也被这番话消了怒,她满意地看向甄修证,又赐了几壶合欢酒。
宝观殿内,余千躬着
硕
躯穿过帷幔,他捧着朱红漆盘的手发颤,玉杯中琼浆轻晃,将满室烛影都搅成碎金。
“春宵一刻值千金呐——”余千故意将尾音拖得绵长,面上堆着谄笑,“陛下若需添酒,只需叩响这金铃……”话未说完,便被玉珠帘后掷来的青玉镇纸砸得噤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