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朝的周贵妃

        “扑通”，一堆脏乱的衣裳被人扔进周蔷跟前的木盆里。

        盆里的污水溅上她的脸颊，秋风一刮，凉丝丝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周蔷蜷了蜷冻得发红、泡得发胀的手指，温驯地听来人训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些都是太极gong的哥哥姐姐们明后两日要穿的，今儿若洗不完，仔细你的pi儿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掖庭的掌事gong女昂着下巴，尖酸且耀武扬威地说着。

        周蔷眉目低敛，乖声应dao：“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掌事gong女满意离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时值日落，gong女们zuo完活计，陆陆续续回房用晚膳。

        周蔷在夕阳的余晖里埋tou浆洗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个从她shen边经过的小gong女低声议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是谁呀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前朝的周贵妃，漂亮吧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她长得可真好看，跟天上仙女似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落mao的凤凰不如鸡，一朝贵人一朝nu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么好看的人，我们陛下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陛下龙章凤姿，登极之前已与河东第一世家池家的嫡女定亲，怎会看上这种残花败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可她真的好好看啊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天底下的美人多了去了。云家娘子，我们未来的皇后娘娘，亦是河东第一美人。这位可不是什么善茬，迷得陈帝钟情风月不提，还拉上自家妹妹共侍一夫，妥妥祸国妖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诸如此类言论，周蔷进掖庭一月，听得太多太多。

        自古亡国妃子的下场，不外乎充入新帝后gong或者新臣后院，再要么一gen白绫、一杯鸠酒了此残生。

        旧帝禅让龙位于新帝——在河东节度使萧度打来南陈时，旧帝带嫔妃儿女投降，萧度登基，特赦陈朝皇族不死，封旧帝为逍遥侯，囚禁府邸。

        旧帝没了自由，好歹吃喝不愁。前朝妃子们却没那么幸运，全被新帝贬为gongnu，终日劳役。

        有些命好的妃子，被新朝的王公大臣看上，接去gong外，勉强算个奔tou。更多的人，是留在掖庭，日复一日饱受太监和嬷嬷们的欺压和磋磨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没有什么比把昔日的贵人踩在脚底下，更令位卑者快活的事情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周蔷自知颜色好，名声响，一直活得小心翼翼，但为难她的人仍不少。

        同时，惦记她的也不少。

        月上梢tou，周蔷洗完一盆衣服，一个小gong女匆匆来禀，掌事姑姑有找。

        周蔷过去，一入门，掌事姑姑未语先笑，端上一杯热茶，“娘娘受累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周蔷接过茶，淡声dao：“陈国已亡，周蔷仅是一gong女，请姑姑慎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掌事姑姑笑意不减，“贵妃是娘娘，侧妃也是娘娘。庆王爷的事，您考虑得怎么样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周蔷摩挲着莹白的瓷杯，低tou不语。

        庆王是当今圣上叔父，年方四十，曾在战场伤了左tui，如今走路一瘸一拐。自清闲下来，风liu之名愈盛，后院姬妾估摸有个三五十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位王爷自封王以来，几次提出想纳她为妾，甚至不惜允诺侧妃之位。

        房里的烛光明亮，掌事姑姑瞧见周蔷红zhong的手指，一拍脑门，在房里窸窣一阵，找来一个小瓷瓶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是去红消zhong的良药，您只guan拿去用。小巧那边我骂过她了，娘娘尊ti，怎么能浆洗那么多下人的衣服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周蔷迟疑片刻，接下药瓶，客气说：“谢姑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傍晚那颐指气使的掌事gong女是掌事姑姑的侄女，姑侄俩一个扮白脸、一个扮红脸，ruanying兼施bi1迫她从了庆王。

        亏得新帝仁慈，下令臣子要讨前朝gong妃，需经妃子同意，不可强夺。不然她早被这姑侄俩一ding小轿送进王府。

        掌事姑姑打量周蔷，一shen暗青gong服，却衬得她肤色如雪，chun若涂朱，真真cu服蓬发，不掩国色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揣摩周蔷心思劝dao：“娘娘，nu婢知dao，像您这样的倾国佳人理应陪伴帝王，可陛下继位一个多月了，不是没人御前进言过，陛下瞧不上咱们掖庭的前朝妃子。”有几个自荐枕席的，被皇帝打发去刷恭桶了，天天与夜香为伍。

        周蔷一手攥紧药瓶，一手放在心口rou搓。

        掌事姑姑以为周蔷怕了，关上房门涌来的寒气，继续说：“您瞧，天越来越冷了，等下月您一家子还要liu放苦寒之地。听说周夫人ti弱多病，周少夫人尚在孕中，能不能走到边地难说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言外之意，若她跟了庆王，家人多少能得王爷庇护，保证平安。

        可周蔷要的，不止这些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哥哥曾在旧帝投降时提剑放言：杀了懦弱皇帝，扶贵妃zuo太后，另选皇子登基。

        故新帝上位，第一个收拾的便是周家。

        从哪里跌倒，要从哪里爬起。

        周蔷想在深gong挣一个前程，帮助家族东山再起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些天，她一直在等、在赌。

        等新帝来不来找她，赌新帝想不想要她。

        三年一别，他是否还记得她。